燈火

 

Photo by Sora Sagano on Unsplash

夏夜的風暑氣未退，我熄掉客廳的燈站在陽台上發呆看夜景，城市中川流不息的人車雖然擁擠，但燈火勾勒出街道與建築的輪廓，還是令我深深著迷。

「在想什麼？」女友從背後環上我的腰，飄來沐浴後清爽的香氣。

「在想……要不要在陽台做？」

作為回應是腰間肉被狠狠掐了兩把，真是個有色無膽的小惡魔。

「我是說要不要在陽台坐著看夜景，妳想到什麼，自己承認。」

這次是背上兩掌的暴擊，佐以她又氣又惱的可愛笑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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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醒來，女友背對著我熟睡，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，像極了行板綿長平穩的節奏。

我側躺著，伸手替她順了順髮絲，然後湊近後頸偷偷吸了幾口她的香氣，深怕吵醒她，我盡可能的放輕動作。

頸部堪稱人類最脆弱的部位，裸露的頸部就像信賴邀請，把最柔嫩需要保護的自我全部交出，我難以抗拒這股來自生物本能的狂熱佔有慾，而這是第一百萬次讚嘆日本美學的大智慧，穿著浴衣或和服時露出的後頸線條，深具危險與脆弱的誘惑力，遠勝未著寸縷的女孩子。

儘管睡的是雙人床，每天早晨醒來我總是黏到女友的枕上，身體的慾望很誠實替我自動導航，這天也不例外，睜開雙眼時我整個人已經移到有女友的這半邊床鋪。

「早安，早餐想吃什麼？」問歸問，知道不管女友回答什麼，飲料必定是豆漿。

「火腿蛋餅，配溫豆漿。」

賓果！

女友是熱愛豆漿的女子，早餐選配是萬年豆漿，逛超商不知道喝什麼的時候也永遠優先選擇豆漿，明快果決；可是在限時 90 分鐘的潮潮咖啡店，會為了菜單上沒有豆漿飲品而陷入選擇困難。

從她身上我發現，一個人喜歡什麼東西，其實也會有與那件物品相似的調性與特質。

豆漿是家常飲品，幾乎大部分人都能接受，當它作為飲料的選擇，不見得會激起期待的心思，但豆漿始終能在餐桌上扮演百搭的角色，四季冷熱皆宜，飯糰、蛋餅、三明治、麥片……配什麼都不奇怪，單喝也健康，營養充足又沒有含糖飲料的強烈罪惡感，可以說是接近滿分的協調性。

小時候買美而美早餐，貪甜的味蕾總是興沖沖的想喝奶茶或玻璃瓶裝調味乳，甜滋滋飲料是我心中早餐店的主角；豆漿則是一種不會引起情緒的配角，趨於平淡的「哦，是豆漿啊」這種感覺，一個不突兀也不突出的中間選項，是個安心的味道保證。

直到年歲漸增，才發現這種醇和平順的味道，是可以喝上一輩子的有滋有味。

女友也是這樣的存在。

她給我的愛，連心動的那一瞬間都渺小到難以察覺，直到回頭檢視才發現：啊！我的心早已被潛移默化成她的頻率。不自覺地在追隨她，想把她擺進生活空檔裡面，然後某天一股衝動，覺得我應該要在她身邊佔有一席之地，於是與她確認關係，此後冰箱裡面自然而然也為她補上一盒盒豆漿。

她的陪伴，讓我從來不需要為愛驚心動魄，與她同在我就感到心安，難以言喻的踏實感，好像我們的一生就會這樣靜靜慢慢的過下去。

如同豆漿過了好幾個世紀更迭，仍然存在於餐桌上一樣篤定。

我開始渴望不論晴雨，每天早餐都為她倒一杯豆漿，看她飽足的笑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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週末無事的夜晚，我喜歡關掉客廳的燈看夜景，地面上人間燈火繁華，所謂繁華只是幻影，多數人期待的燈火，還是一個個稱之為「家」的地方點起的光亮。

歸屬之地，更勝燈紅酒綠。

我心中的燈火之所以迷人，是因為有個誰為了另一個誰而點起的；而我熄掉的這盞燈，在點亮時是否也將成為某個人眼中嚮往的一家燈火呢？

「在想什麼？欸……不准說在陽台做。」女友從背後環上我的腰，飄來沐浴後清爽的香氣，又是個似曾相識的場景，只是這回我的深夜時段台詞被堵住了。

「在想……」我握住她的手，顫抖著套上尺寸剛好的戒指，轉過身看著她問：「把我升級成老公好不好？我想要每天都跟妳一起喝豆漿，妳可以回答好或願意。」

她詫異的睜大雙眼，空氣彷彿凝結了。

好，我願意。她這麼說。

以後，我們也是萬家燈火之一，我願意為妳點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