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三暮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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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輪山をしかも隠すか雲だにも心あらなも隠さふべしや三輪山啊,怎麼被遮掩了?但願雲有情,不要頻頻將山的容顏遮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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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的三井發現,身為主科老師,木暮的空堂實際上一點空閒也沒有,語文科需要大量備課時間,編排講義、出試題、批改作業,有時連下課也得應付學生提問,忙碌程度遠勝他這位體育科老師。
此刻兩人在圖書室的長桌上對坐,上課時段沒有學生出入的圖書室,只有筆尖觸及紙張的聲音。
高三時木暮經常為他補習,他們也是在圖書室的角落這樣對坐著,從那時起,三井便深信木暮將來會是個好老師,無庸置疑。
從前三井不是對讀書感興趣的孩子,如今卻莫名成了學校老師,想到這奇妙的際遇他不禁感到好笑,像木暮這樣體面又四平八穩的人,才是更適合站在講台上的好老師吧。
三井單手撐著頭欣賞木暮寫字的模樣,他捨不得驚擾身旁的安靜氛圍。
木暮手握紅色原子筆,在稿紙空白處一筆一畫寫下評語,清雋的字跡稜角分明,有別於溫和的外表,揭示他性格裡藏著不容違背的正直;然而木暮從未凌厲待人,總是以最大的善意去選擇信任與包容。
三井很喜歡這樣的木暮,溫柔之下是一旦認定就不會輕易改變的執拗,被木暮劃進自己人的圈圈中,是絕對滿分的好。
以前球隊大家都喜歡取笑櫻木是個笨蛋,他也老愛與宮城一起捉弄櫻木,好在櫻木大而化之的個性從不計較;但木暮不一樣,即使當事者不介意,他依然謹守分際,不曾責備、更不曾有過一句嘲諷。
「櫻木只是還沒學會而已,你一定會成為很傑出的籃球選手。」木暮總是這樣鼓勵著櫻木。
沒想到預言成真,曾經的門外漢,如今縱橫於海洋另一端的球場,櫻木在籃球上的造詣,早已追過三井十來年的總和。
木暮放下手中的筆,將批閱後的稿紙遞給三井:「佳作,要看看嗎?」
三井略為疑惑的接過稿紙,他在木暮的眼神示意下開始閱讀,表情逐漸古怪。
「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,呃……」
「畢竟是青春期嘛。」
「這可怕的作業不會讓我丟掉飯碗吧。」三井將手中的紙遠遠推還給木暮,彷彿那是什麼會咬人的怪物。
「不會的,我們都見怪不怪了。」
木暮從疊放整齊的作業中抽出另一份:「也有跟我有關的啊。」
三井讀著讀著眉頭深鎖起來。
「剛才寫想跟我結婚的就算了,這篇想成為被木暮老師蹂躪的床單是怎麼一回事……」
木暮托著下巴沉思了半晌,露出開朗的笑容。
「大概是我們很受學生歡迎的緣故吧。」
「作為老師你倒是阻止一下他們啊!」
這種亂七八糟的作業,木暮給學生的評語居然是「想像力豐富、取材新穎」,高中語文教育這樣放任是沒問題的嗎?
長久斷聯後重遇,起初他免不了套用多年前的印象,把木暮當作中規中矩、具備社會常識的好人,至少多數時候是如此,相較於高中的短暫緣分,兩人如今相處的時間大幅增加,他發現自己摸不清木暮偶爾的調皮。
三井體會到重新在已知的朋友身上認識未知,是段有趣而微妙的過程。
比方說,四下無人的校園走廊,木暮很喜歡從後頭追上來拍他肩膀,趁回頭瞬間伸出食指戳臉頰,再用得逞的淘氣笑容,迎接他一臉錯愕。幾次之後三井明白這個把戲,但他還是佯裝不知情,心甘情願繼續被木暮惡作劇,如果不拆穿,就可以一直看見木暮不為人知的可愛,好像也不賴。
這天下午社團時間結束後,三井剛踏出體育館,後頸就被突襲貼上一陣冰涼,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。
「辛苦了。」始作俑者笑得開心,將沁著水珠的運動飲料遞給他。
「嚇我一跳。」三井摸摸脖子。「說起來,高中的時候,你有這麼惡趣味嗎?」
「沒有,赤木嫌我無聊。」木暮搖搖頭,「那時候,我其實很羨慕三井和大家可以這樣不分學長學弟的友好。」
「不,怎麼看都很笨吧,完全沒人把我當學長在尊重。」三井無奈的嘆了口氣,就跟現在學生們的態度沒大沒小一樣。
「我是學長又是副隊長,雖然跟大家感情也很好,但總是少了點什麼。」
三井轉開寶特瓶,含了一口飲料慢慢吞下。
「距離感吧,木暮一直都太好了,很不真實的感覺。」
「嗯,果然是這樣子。」
木暮看向遠方的晚霞,若有所思。
或許是時光走得匆促,十八歲時三井不理解心中那股空洞的失落感為何,被推著走過了這些年,他忍不住想彌補年少時來不及共享的回憶,哪怕這些行為連高中生都會嫌棄幼稚,他也願意和木暮樂此不疲。
三井拍拍木暮的肩膀,在木暮回頭時食指戳上他的臉頰。
「嘿嘿。」
木暮先是愣了幾秒,隨後也跟著笑出聲。
「跟我的話,可以胡鬧惡作劇,想說什麼都說無所謂,甚至生氣時抓住衣領都沒問題。」
雖然想起往事三井有點羞愧,但反正都領教過木暮的憤怒了,還有什麼不能的。
「就當真正的木暮吧。」
我在你面前,也一直都是真正的三井。
「那就請多多指教了。」
木暮也伸手戳戳三井的臉,鏡片後笑瞇瞇雙眼與勾起的嘴角,多了小小的恣意與放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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